千只鶴

瓦洛兰高中流水账

上午上课的时候,我一直在后排睡觉,身上松松垮垮地盖着打工买来的黑色棒球服。英语老师嘴里念的东西像是大悲咒还是什么,总之是很想让我睡过去。有个东西打了我的头,我没有管,继续把头埋在课桌里睡。

下课有人踢我的课桌,把我弄醒了,我抬起头,料想发尖应该是翘起来的。是奇亚娜,她俯视我的鼻尖可以戳人:“睡睡睡,就知道睡,下课了还睡,给你发消息还不回。”什么?我还处在睡懵的茫然状态中,她一瞥地上的纸团,我捡起来打开——“晚上来不来看演唱会”我告诉她不能,要打工。那明天呢?她问。也不行,最近客人太多了。“嘁——”她一脸扫兴地走了,“真的有人这么穷吗,天天打工。”

她说的演唱会其实是他们地下乐队的演唱,观众只有寥寥几个人。我在地下俱乐部练飞刀时被奇亚娜拉过去当观众,我说没兴趣,奇亚娜出手阔绰,直接送了我一个mp3,让我听他们的歌和演唱。“是这样的,我家里是有点门路的,你懂我意思吧,以后是一定能发唱片当明星的。你现在入股我们,不亏哦。”她对我着做了一个营业式的wink,我嘴里说着嗯嗯嗯,心里掂量着这mp3能当多少钱。

乐队成员还有艾克、阿卡丽和亚索。我听着艾克一直在鬼叫,阿卡丽神神叨叨地摇头,我觉得他们不适合搞摇滚乐队,开始怀疑这俩是不也是奇亚娜花钱来请他们陪她玩的。奇亚娜在一旁扶额看着他俩嘶吼,她也看不下去了,让他俩去学rap。过了几天,终于有点样子了,艾克天赋极高,freestyle6得很,祖安话信口拈来。阿卡丽依旧神神叨叨,她rap的手势很中二,以为自己在结印。

亚索是里面唯一一个正常人。亚索坐在我前一排,托他松果头的福,我可以放心睡觉。他在课桌上堆了很多书,方便在书后看小说,我无聊的时候眯着眼睛和他看了一会儿,三流言情小说,呵呵,这家伙肯定是个闷骚。阿卡丽在我斜前面,她经常会在我打工的店里吃拉面,端起碗喝得连汤汁都不剩。发现我在看她后,她也盯着我看,然后忽然伸出她的左手,对我竖了一个中指,神经病!

我才不想搭理精神小妹,突然,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小玩意,从我的课桌里抽出一把小飞刀,拈在手里转着玩。不到一会儿她突然惊讶地看着我,又看了看坐在前排优等生宝座的卡特琳娜,像是发现了新大陆。不好,她拿的是刻了名字的那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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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平常都带上“卡特琳娜”去打工的店里切生鱼片,这样也不会和店里其他刀弄混了。名字早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刻上去的了,但这个标识还挺方便的。而且用“卡特琳娜”切鱼片真的很爽,哼哼,让你平常看我不顺眼,拿你切鱼。

可能是家中养子的缘故,卡特琳娜一直看我不顺眼,我们上一次交流还是放学回家路上,我一边踢着小石子一边走路,一不小心踢到她鞋跟上了,她回头看神经病一样看了我一眼。我假装看天空,她没理我,越走越快。走得好,我继续踢。

但是有人是懂拱火的,中午的时候卡西奥佩娅突然从初中部跑过来,说要请我在食堂吃饭。无事献殷勤,非奸即盗。果然,我的饭还没开动,她就一脸星星眼地盯着我看:“听说你喜欢我姐姐,是不是真的呀?”“……”我、就、知、道。好事不出门,坏事传千里。这么一会儿这帮人谣言都传到初中部了?!

“我不喜欢她!”“可是我听你们班的人都这样说,还说有证据。”“有个毛线证据!你看我平常会和她讲一句话吗?”卡西有些失望地说到:“也是,就卡特琳娜那样还会有男人喜欢吗?”“就是!”我大吃一口。“哎,我可怜的姐姐,要不我帮帮她找个男朋友,体会下恋爱的感觉。”“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。”“谁是小孩子?!我谈的男朋友都快有一个班了!”我差点没被食堂的饭噎死,一字一句艰难地说:“我会告诉你爸爸,让他打断你的腿。”“你敢!”她撅着嘴,声音拉得老高。过了一会儿她没那么生气了,欣赏着自己的美甲说到,“也没有那么夸张啦,但是暗恋我的肯定有一个班。”“……”“对了,你真的不喜欢卡特琳娜啊,那你看我怎么样,我可比她长得漂亮。”我拎着她校服领子给她扔回了初中部。

结果没一会儿我看见她又溜过来去找卡特琳娜,亲密地拉着姐姐的手,弄得卡特琳娜一脸匪夷所思,不一会儿卡特琳娜脸就黑了,拽着她头发给她拉去了初中部。干得漂亮!我是说她们俩都干得好啊。

下午上体育课,td乐队居然搬到操场上了。主唱奇亚娜高声喊道:“这首歌送给我们td乐队一直以来忠实的homie,泰隆桑~哦~是的,我们td乐队就是这么宠粉。祝你早日追求到自己的幸福,勇敢的少年啊,奋不顾身地去追求真爱吧!”

这帮神人唱情歌其实还算能听,艾克连rap都那么深情。阿卡丽哽咽着,亚索默默地边伴奏边拿纸巾擦泪。

一秒钟都不想在这个世界再待下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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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场闹剧持续了一个下午,似乎是td乐队成立以来人气最高的表演。

我厌恶成为人们的谈资,梦游般从议论四起的人群中穿过,拉上了兜帽,似乎这样做就能将世界与自己隔开。

最后一节课也听不下去了,溜到打工的店里,老板系着围裙坐在柜台,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。我进去放下书包打算换衣服,他懒懒地对我扇了扇手,“今儿没什么生意,你回去吧。”

我突然一下感到无处可去了,现在我回不了家,如果那个地方可以称作是家的话。我被马库斯先生收留,但他已经消失了许久,音讯全无,女主人常年在国外,似乎也只与小女儿有联系。我和卡特琳娜没有交流,在一个屋檐下,我们俩都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独自地活着。也许,我应该庆幸,至少是有个地方可以睡觉。

我在没人的料理店里拿出作业开始写,英语糊弄一气,数学咬烂了笔盖还是写不出,语文是唯一一个看得懂的作业了,我涂涂改改,认真地尝试着去理解作者的感情,耗费了很多时间,脑海中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,至少是填满了。

夜色四合时,我走出料理店,在月、星、夜云,电线杆剪影的紫色天空中,突兀地出现了一抹血色般的艳红。是卡特琳娜的红发,我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。

月光倾泻在她脸上,叶片间流云的姿影流淌过她的眼睫。而她只是沉默地站着,神情一动不动,我见过很多人被世界拒绝的样子,而她的面孔却拒绝着整个世界。

那张纹丝不动的脸只是被月光洗涤着,似乎她只要眼睛倏忽一亮,稍稍动一下嘴角,她所拒绝的世界就会顺势从那里涌流进去。

我知道她是在等我,犹豫着开口,较劲的话还是不争气地从嘴角边掉了出来: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她终于动了动,不悦地说道:“阿卡丽告诉我你在这里打工。”

然后她面对我时的惯有的烦躁情绪又控制不住了,“什么意思?我只是要个说法,什么意思?”我被她的烦躁弄得也有些烦乱,扭过脸去,“没什么意思。”气氛变得焦躁起来,夏夜的风安静又易燃。

她冷笑了一声,“没什么意思?那你也被人追着烦追着问,你多有意思啊。”我生硬地说出“对不起”几个字,她盯着我,“就这样吗?刀的事情呢?”我确实不记得名字是什么时候刻上去的了,应该是很早很早前了,我一直小心地保存着这个秘密没有被发现。

沉默如刃锋平白相撞,我们就这样僵硬地对峙着,彼此不善的眼神控诉着愤怒与不甘。

终于,我在看到她眼上的伤疤时,心里软了一下,败下阵来,不愿再与她对视。我好像想起什么来了,在年幼时,我与她在争抢我们同时看中的这把刀时,情急之下我抢过且划了她的眼睛,她捂着眼睛,只流血,却没有流泪。抢完以后才想起什么,怯怯地看向马库斯先生时,他对我的做法却是大加赞赏,认为我凭借实力得到了这把刀。

在那个晚上,我将战利品上卡特琳娜的血洗净,细细地欣赏起这把刀来,海洋般光洁的刀刃。舔了舔,钢铁的肌理让舌尖一凉,却尝出了一点甜味——我真是太喜欢这把刀了。

临睡前我也带着它把玩,我忽然想起卡特琳娜被划伤后的神情,她像一只受伤的幼兽,却倔强地不肯收敛她的爪牙。我想,她也是配得上这把刀的,于是,在迷迷糊糊中,掺杂着许多年幼的我尚且不知如何形容的奇怪而复杂的感情,刻下了她的名字,然后才沉沉睡去。

答案我告诉了她,并且保证会去处理一些不好的流言。她将信将疑,勉强算是放过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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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言以泰隆单恋卡特琳娜无果被止息。大家觉得没意思,便不去探寻了。

马库斯先生仍旧失踪,我还是晚上打工白天补觉,英语老师讲课依旧催眠。似乎一切都没什么变化,亚索看小说看到一半在课堂上突然大声骂娘,被老师一个暴栗,打得他松果头都耷拉了。我问亚索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声,他说他看的小说居然太监了,“也许,这个作者自己也不知道故事是什么结局吧”,他说。

十七岁的夏天的午后,我趴在课桌上,昏昏欲睡,天空晴朗,空无一物,窗外的叶片反射着刺眼的阳光,蝉鸣声似有若无。我的思绪开始游荡,漫无边界地想很多东西,想我亲生父母的脸,他们应该是什么样子,想马库斯先生什么时候回来,想以后的出路,升学是不指望了……要不继续在日料店做学徒,以后也开个店好了……十七岁的我内心与外界上了一把生了锈的锁,不知何时才能打开。就这样胡思乱想着,迷茫着,沉沉睡去……

The 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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